夜色渐浓,夏桐晚从桌上拿起昨天的《人民日报》,剪下了援疆板块的宣传宣语“到农村去,到边疆去,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”。
然后她将这一截报纸贴到墙上,拿起笔在一旁的空白处画了一条横线。
写满三个“正”字,刚好半个月。
倒计时十五天,她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,离开这个男人了。
洗漱完后,夏桐晚躺在床上有些失眠。
她和封修安同住一间房,只用一块帘子隔开了两张单人床。
两年前搬进家属院,受过新思想的夏桐晚觉得自己和封修安已经打算结婚,睡一起是应该的。
可封修安却说:“我们是军人,哪有没结婚就睡一张床的道。”
他亲自安装了帘子,还和夏桐晚约法三章。
先是革命同志,再是结婚伴侣。
不管发生什么矛盾,都不能感情用事。
夏桐晚都听进了心底,一一遵守。
这些年,她事事以他为中心。
封修安的胃不好,她一日三餐为他蒸煮营养餐,风里雨里送到训练场。
封修安不喜欢睡觉关窗,不管多冷她都会将房间的窗户都会打开一条缝。
封修安不喜欢回家一片黑,她每天晚上都会打开客厅的灯,为晚归的他留一盏灯。
可这一世,她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做任何改变了。
思及种种,再想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决心要离开,还睡在一个房间,让她辗转反侧。
感受到她的动静,封修安拉开二人之间的布帘:“睡不着?”
夏桐晚低声应道:“嗯。”
“来我这边睡。”
封修安的话,让夏桐晚怔住,差点以为自己听错。
“什么?”
“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睡一起吗?现在我们已经打了结婚报告,可以睡一起了。”
封修安一本正经的说着,还让开了一个身位。
夏桐晚垂眸抿唇。
以前她想着焐热封修安冷石头般的心,还半夜偷偷爬过他的床,但被他毫不留情训斥。
“女孩子要矜持!先结婚再洞房的流程,不能乱!”
自那以后,夏桐晚再也没提过。
没想到今天,封修安却主动提出要和自己睡一起。
可再过半个月,她就要离开了。
现在的自己,一点都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扯上羁绊。
收敛思绪,夏桐晚摇了摇头,直接拒绝:“我睡自己的床,身为军人,我们还是稳重些好,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改变吧。”
夏桐晚说完,就再也没出声。
封修安顿了片刻,也沉默着放下了帘子。
没一会儿,帘子另一边传来他轻微的鼾声。
夏桐晚闭上眼,一夜无眠。
第二天一早,起床号叫声响起。
封修安换上军绿色的训练服出了门,夏桐晚才缓缓起床。
洗漱一番,她认真打量着这个自己一点点精心装扮过的家。
门口的贝壳风铃是她在海边一个一个捡回来,再用鱼线串成风铃。
每次风吹铃响,她总说这是大自然在为他们的婚姻谱写幸福的乐曲。
鞋柜上的瓷白花瓶里每天都会换四束玫瑰花,红红火火的颜色亦如她的满腔热情。
现在回想,当初的她是真傻啊。
傻到未婚夫每天都在陪着另一个女人,她还在憧憬婚姻和未来。
但没关系,现在的她重活一世,一切都看淡了,也看清了。
夏桐晚深吸一口气,打开衣柜门,里面每一层都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红。
大红色的床单被套、成对的鸳鸯绣枕、早生贵子的年画……
这些东西都是她在百货大楼千挑万选出来,准备在结婚那天铺婚床。
现在用不上了,倒是可以送给隔壁大院的翠翠。
她过几天结婚,这些东西送给她正好。
这般想着,夏桐晚将喜庆床品全都拿了出来,提到了翠翠家。
翠翠听闻来意,又感动又欣喜:“谢谢桐晚姐为我添妆!等月底你和封连长结婚,我一定给你准备更多的添妆!”
夏桐晚笑了笑,随口敷衍了两句就回了家。
她和封修安不会结婚,翠翠的添妆还礼她也不需要。
回到家后,夏桐晚将门口的贝壳风铃摘下,又将瓷白花瓶收了起来。
随后她继续清这个屋子里有关自己的用品。
陆陆续续了一下午,看着空当了不少的房间,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。
等她离开后,这个家里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任何痕迹。
真好。
忙完这些,夏桐晚走到书桌旁,将抽屉里的结婚报告拿了出来。
还记得刚搬进家属院那天,封修安就带着她去找领导打了这份报告。
当时领导说,9月30日是个良辰吉日,万事大吉,你们就定在那天结婚吧!
现在回想,那天的确是个好日子。
是她斩断这份感情,离开这个男人的好日子。
夏桐晚最后看了眼结婚报告,随后轻轻一用力——
将那张薄薄的、承载着上辈子爱恨纠葛的结婚报告撕成了碎片。